长歌当哭


我在雅典。

在雅典独自穿行长夜。城墙上栖息着一小片宁静的海水,摇晃着许多哀哭。

再没有这样细微颤抖的低泣,让人声泪俱下的微型悲剧。满山的风树都无声,两千年,两千年听不见一点现世的人声。

这里是卫城,同样的剧目上演了两千年。苏格拉底走过酒神剧场的沙路,去往神山北面的远树,满地银沙因风骤起,黄昏的时候群山白石清圆寂寞。菲洛帕波斯小丘半山有他的监狱,他在此垂死、饮尽鸩酒、托举黄昏。

黄昏躺在他的手心里,安然熨贴的小小的一个圆,双手合上便静默地捂化,从指尖流出粘稠的金黄。静谧的海水灌满狱房,有人说想要带他出逃,最终却只围坐而低泣。




关押苏格拉底的监狱



帕特农神庙的猫



我看到一些忧伤的妇人的脸面,一些黑猫掠过帕特农神庙前。宪兵踏着方步,在日暮时进入卫城,踏着漾溢的海水,心折骨惊。人群在彼岸的山头等待落日,看着群鸟撕心裂肺地惊叫而过,盘桓流连,太阳掉落进山林的瞬间,人群鼓掌欢庆又一天的死去。

无法可解的命运回环演过一个一个千年,俄狄浦斯之踵被钉死万遍,被弃置于柯林斯的丘山。我把钉子钉进骨头,给心脏植入支架,在极昼攀爬雪山,才来到此处,在卫城的神殿面前,还有人记得终年口吐妄言、无人相信的卡珊德拉吗?

酒神祭坛坍颓了,特洛伊人的眼泪曾填满爱琴海的每一个峡湾,最后的索福科勒斯也渐渐学会沉默。风之塔看着最后一个雅典人咽气死去,异族的牧羊人吹着远方的细笛来到此地,等待羊群啃噬昙花一现的春草。

焦枯的半岛上仍然只有苦橄榄遍生,千年前它们将人逼入海中去书写史诗,千年后只剩它们可有可无地守着城邦之后的长夜。

阿波罗的女祭司赤着脚奔跑在荆棘丛林中,棘刺拂过白麻衣,双脚血流不止。穿过了无数镌刻铭文的石碑,最终跪倒在神庙面前。

光线确然是一点点衰退了,在雅典的守夜人无知无觉,不会痛呕也不会哀哭,再没有任何城市比雅典更让人心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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